Edit:寫於2020年8月13日去阿姆的過夜火車上。可以看出來在歐洲時的我精神狀況多麼糟糕^_^
今天凌晨上車以後的一個小時 在和睡眠困境的永恆搏鬥(aka陷入對回憶的gorging/被回憶gorge)中又失敗叻 短暫崩潰了一小會 其實我小時候是過夜火車常客 因為我爸喜歡搞長途旅行 他這人又是比較摳門的一個人 所以每次出行基本都會坐臥鋪 瓜子 果皮 香菸 人的汗味和那個不鏽鋼果皮盤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在我早年的認知裡 就是旅行的味道 而每次坐過夜火車 我媽會很早把我叫醒 然後在天亮之前出發 對於一個被規定了作息時間的小孩來說 這件事無疑是一件刺激的大事 黑夜對小時候的我來說 是自然時間裡被悄悄切下的一塊漂浮雲團 是第二十五小時和星期八 是被魔法變出來的異空間 是綴滿黃玉綠松石紫水晶的礦洞 內藏無數神秘驚奇 而黑夜和火車靠在一起 黑夜就有了動態生命 魯迅他老人家在社戲裡寫 「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的向船尾跑去了」我第一次讀到這篇課文的時候 一下子就想起 往火車尾跑去的 是一隻溫馴的黑夜巨獸 而我其實很早就見過他了
臥鋪還有一個好處 就是可以爬上爬下 對於一個精力常常過剩的小孩來說 無異於車上遊樂園 所以臥鋪火車還給我留了一個神必印記 是距離左眼5mm的一道疤 我也忘了是從第三層摔下來磕到了什麼硬物 可能是一個鐵簸箕 把我媽嚇得要命 當時也沒有縫針 只有我媽每天給我換藥 我吃了一番苦頭 但是好在也沒有留下顯眼的疤 不算破相 也沒有瞎掉 她老人家事後給我取了一個稱號 after伊喜愛的德國球星Michael Ballack 窩 就係疤拉克啦
零幾年時候 沒有該死的安檢 所以有時候在車上能見到別人帶的雞 我當時非常羨慕這種能把小動物帶上火車的行為(雖然人家帶雞肯定不是把雞作為寵物) 唯一一次心願得到實現是搬家去廣西的時候 家裡的烏龜沙沙和我們在一起 她被裝在一個網兜裡 我常常去騷擾她 把橘子擺在她跟前 還招呼別的小朋友來看 但她當然是不給我面子的 既沒有伸出頭也沒有吃橘子(當然也不會發出叫聲)就像一塊黑色的巨型鵝卵石 安安靜靜地趴在臥鋪底下 最後也平安到了新家
最後一次坐國內的過夜火車應該是18年 而今時今日的我 在認識的第一個(有小熊糖和巧克力蛋)的異國的夜車上 拿外套遮著臉 進行一些nostalgia活動 把自己推進時間縫隙 一切確定性和界限感都沒有建立的時刻 沒有陷進泥塘的時刻 然後 就又很沒出息地崩潰了 因為好像想明白了 您的生活一切一切的 可以被稱為美的 好的 貝殼風鈴響起來叮叮噹噹的日子 蹲下來看花蜘蛛和蟾蜍的日子 光肚皮在山裡玩水的日子 在您意識到的很久的之前 就已經都結束了 但這些改變 也只是平平靜靜發生而已 平靜 意味著無法反抗以及順理成章 只是會讓您在十幾年或二十幾年後的夜車上 陷入短暫的崩潰而已
沙沙在我爸離開的那一年 也在廣西的家裡進入了永恆的睡眠 而事件的意義感可以被詮釋成 輪胎濺起的水花或是瞇起眼打散的光點 或者更簡單地 是火車經過的黑夜 和火車經過的站台 黑夜逐漸被轉化成為一種個人視角的奇觀 而站台風化 變成一個永恆的微小的遺跡 您會設想有一日自己終將埋骨於此 成為遺跡的一部分 也靠吸食遺跡的灰塵 一點一點挪騰著生活下去